王铎的书法为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

来源:八公山人书法工作室作者:王世国发布时间:2020-06-07 09:58:29

他的书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世人并不喜欢

王铎行书扇面

当代启功对王铎的书法给予了高度评价:“破阵声威四海闻,敢移旧句策殊勋。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这位明清之际的书法家王铎,如今被誉为“神笔”,名满天下。启功称他为“固一世之雄也。”可是,无论是他生前还是死后四百多年里,他的书法名气并不显著,世人都喜欢董其昌、赵孟頫一路的秀丽、工整、姿媚的书法,而不喜欢王铎写的字,甚至称他的书法是“野道”。这是为何?

王铎书法形成自己雄强奔腾的独特风格,卓然成家,是在50岁以后。最了解王铎、交情深厚的明末书法家黄道周,当时曾这样评价王铎,他说:“行草近推王觉斯(即王铎)。觉斯方盛年,看其五十自化,骨力嶙峋,筋肉辅茂,俯仰操纵,俱不系人,抹蔡(襄),掩苏 (轼),望王(羲之),逾羊(欣),宜应无如倪鸿宝者。”

他的书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世人并不喜欢

王铎草书长卷

在此以前,王铎身逢乱世,书法还处在临摹学习阶段,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书名不扬,这是十分自然的事。直到他52岁接受南明福王的任命,赴南京任礼部尚书以后,这才广为人知,请索其书者日众。孔尚任的《桃花扇》中记述了王铎为阮大铖题榜书“咏怀堂”,以及在南京名刹报恩寺以大楷书写了“庄严法界”四字等。

55岁以后,他的草书已登峰造极,他相当自负,目空一切,连怀素都不放在眼里。他在《杜甫凤林戈未息诗卷》(如图)后写道:“用张芝柳虞草法拓而为大,非怀素恶札一路。观者谛辨之,勿忽。”确实,他大大发展了怀素以来的草书艺术,克服了传统草书中锋平移的单调笔法,代之以提按顿挫、八面出锋,大大丰富了草书的艺术表现力;而且他的行书荒幻怪伟的面貌、跌宕曲折的行气、以燥取险的笔墨,也都大大改变了魏晋以来的书法传统。

可惜,当时许多人特别是固守传统的书法家们,并不真正理解王铎书法的创造与革新的意义,攻击斥责他为“斜门歪道”。而且在明朝急剧没落的乱世,大家关心的只是即将亡国的命运,而不是书法艺事。

他的书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世人并不喜欢

王铎行草诗轴

由于中国人向来崇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民族气节,而王铎投降清朝,人们自然卑其气节,因人废书,对他晚年书法大加攻击。如王宏撰说:王铎“晚年为人略无行,书亦渐入恶趣。……写字颇多,益纵弛,失晋人古雅遗则。乃知书品人品,相为表里,不可掩也”。这不仅从人品的角度来批评王铎,而且还从传统的书法审美标准出发来大肆抨击。这可以代表当时乃至后世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

面对世人的斥责和不理解,王铎心中无限痛苦。甚至在给亲友的作品题款时,他居然专门写下:不要随便将他的书法拿出来给人看,因为世人一般都看不懂,免得遭来非议。如此云云。他多次在心中呼唤着自己书法的知音:“吾临帖善于使转,虽无他长,能转则不落野道矣。学书三十年,手画心摹,海内必有知我者耳。”

他的书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世人并不喜欢

王铎山水画扇面

在55岁时书写《唐人诗卷》后发出不平的哀号:“吾书学之四十年,颇有所从来,必有深相爱吾书者。不知者则谓为高闲、张旭、怀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政治上难为世人所容,书法上也遭到诋毁。这等于把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拿走了。连喊三个“不服”,是他胸中多年积压的郁闷和不平的喷发!

王铎不厌其烦地申明他是书宗“二王”,甚至在其临帖作品中写上“临吾家羲之”或“临吾家献之”,用以表明他的书法走的是正道而不是歪道,更不是野道。他对自己的书法是十分自负,甚至称“恨古人不见我”(《草书琼蕊庐帖》)还说:“予书独宗羲、献。即唐宋诸家皆发源羲、献,人自不察耳。”(临《淳化阁帖》与山水合卷尾)可是,世人愣是看不到这一点,王铎孤独而又痛苦。他就像当年的凡高和塞尚一样。

他的书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世人并不喜欢

王铎行书长卷

康熙年间,皇帝独崇董其昌书法,人们影从成风,自然不会喜欢与董书背道而驰的王铎书法了,王铎书作大受冷落。而后乾隆时代,皇帝又特别喜爱赵孟頫书法,并且为了提倡“忠贞不贰”,特把明朝降清的大臣,在《明史》中列入《贰臣传》,这等于把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且,高宗还取消了王铎“文安公”的谥号,把王铎的著作也列为禁书。这样,王铎书法的声名遭到了更大的厄运。

如今,王铎的书法已风行天下,广为人知,享有崇高的地位,人称“神笔”,追摹者众。王铎书法传到日本,也引来追随他的庞大人群,其中村上三岛、木村知石就是因学王铎书风而卓然成家。

他的书法数百年都被斥为“野道”,世人并不喜欢

王铎竹石图

从上述可见,长期以来王铎书名不显,是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的。艺术家的创作尽管与他的生平有一定关系,但完全因人废书是错误的。艺术作品有其独立的审美价值;它是一种精神产品,更多的是受着艺术家的心理情绪和性格气质的影响,而较少受艺术家现实政治行为的支配。

王铎的书法艺术在明清之际的书法发展史上有着特殊地位,它是明代中期以来的浪漫主义草书最终汇合的大河。他以自己独特书风对书法传统提出了挑战,其创造革新的功绩不可抹杀。他在书法创作中表现出来的炽烈的非理性、反传统的叛逆精神,不仅滋养着清代书法家,同时也给当今中国书法发展以有益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