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国【书法评鉴】:草书其实是一个大系统

来源:八公山人书法工作室作者:王世国发布时间:2019-07-11 20:30:27

王世国【书法评鉴】:草书其实是一个大系统


   按照书法形象和书写特征,基本上可以将书法的书体分为正书和草书两大系统;前者主静,在静中求动;后者主动,但动中有静。正书系统包括了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楷书和魏碑等;草书则包括了章草、今草、小草、行草、狂草;行书中写得规整的行楷可以划入正书,写得潦草的可以归入行草。   

   草书之“草”,就是写起来草率、急就,有草创、草率、草稿之义,含有初步的非正式的、不成熟的意思,所以它是与官方的正书相对的一种民间俗书。广义地说,凡写得潦草的字都是草书,如篆书有草篆、隶书也有草隶。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草书在汉代以前就有了,比楷书的产生要早得多。不过,草书作为一种专门的书体名称,则是汉代才有的。东汉时期,草书迅速流行,写草书成为一种时尚。人们喜爱和练习草书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行走坐卧都不忘练习草书,大概如同今天手持手机的“低头族”。而张芝最为典型,临池学习草书,池水尽墨。东汉灵帝时期的辞赋家赵壹,对于当时人们痴迷于草书而不去学习经史,实在看不过眼,专门写下一篇《非草书》,痛斥当时社会上人们狂热练习草书的现象。 

   如今,就像当年东汉灵帝时代一样,一些人盲目跟风,追求时尚。许多人都喜欢草书,往往是纵笔泼墨,涂鸦满纸;更有甚者则怒吼扫射,如同小丑跳梁。可是大家是否知道,其实草书至难,那种缺乏提按和质感的笔法线条,因为没有筋骨,没有节奏变化,没有生命感,如同死蛇烂蟮;那些没有法则的结字造型和脱离汉字本体的点画,就像一些被肢解的毫无生命的肢体。所以,草书实际上是一种“带着镣铐的舞蹈”。我认为,学习草书一定要了解它所经历的四次变革,以及变革后的草体逐渐沉淀下来的一些审美特征和质的规定性。这对于欣赏和写好草书非常有意义。

   草书的第一次变革是今草的出现。汉代最初流行的是从隶书中变化而来的章草,例如皇象《急就章》,它字字独立,互不相连,收笔时常常向右出锋,有雁尾般的波脚;转折处则是如同汉简般的圆转,而不是方折或像汉碑那样起笔另起。可以说,章草是草书摆脱对篆书、隶书的依附,试图走向独立书体的开始。东汉时的史游、杜度、崔瑗、崔实等都是当时著名的章草书法家。章草虽然加快了书写的速度,但是仍然常有隶书的体势,特别是它字字独立、气脉不贯的体式,极大地制约了书法家情感和个性的表达,使它很快走向穷途末路。东汉末年张芝变革了章草,使得原来各自独立的字相互牵连,或者借上一字终而为下一字始,偶有不连也是气脉连贯,甚至一笔可写数字,书写速度更快。为了与“古代”的章草相对应,当时人们便称这种新出现的草书为“今草”。可惜,除了一些零星记载和描述之外,张芝并没有留下草书真迹,像《冠军帖》等一些流传为他所写的碑帖都不可信。

    草书的第二次变革是小草的出现。张芝被人尊为“草圣”,他的“一笔书”今草像一座巍峨的高峰,让后世许多书法家望之兴叹,更何况书迹的缺失,也让后来者欲攀不能,就连东晋王羲之恐怕都未能见过张芝的真迹。不过,根据史料记载,他自认为没有能够像张芝那样刻苦练习今草,自己的草书没有张芝精熟。他说:“吾真书胜钟,草故减张。”“张精熟过人,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但是,王羲之另辟蹊径,变章草为小草。例如《十七帖》,他不像张芝连字连画、隔行不断地一笔作草,而是“以楷入草”,“作草如真”,即借鉴楷书的提按顿挫的笔法来写草书,字形笔画比楷书大大减省,字字独立,偶有连带,点画分明,细腻静雅。因此,后人称张芝一路的“今草”为“大草”,而称王羲之一路的今草为“小草”。

    草书的第三次变革是行草的出现。王羲之的小草基本上是字字独立,仍有章草的痕迹和意味。所以,当年王献之曾劝父亲改体。他对王羲之说:“古之章草,未能宏逸,不若稿行之间,于往法固殊,大人宜改体。”但是王羲之听了是“笑而不答”。劝父改体未成,王献之自己却成功地将张芝今草连绵不断的气势与流美简易的行书形体结合起来,创造了一种“非草非行”的行草。它“流便于草,开张于行,草又处其间”。汉代末年已有“非草非真”的行书书体,它是正书的简化草写,刘德升就是当时的行书大家。而从王献之《中秋帖》可见,行草就是行书(而非楷书)的草化,字形结体仍然是行书的字体,只是书写时一笔贯数字,上下牵连,笔势痛快淋漓,如风行雨散,润色开花。可惜,王献之的创造被后来独尊王羲之的声浪所淹没,一千多年来,只有明清的徐渭和傅山继承发展了王献之创造的行草。 

    草书的第四次变革是狂草的出现。东晋以后直到盛唐前期,草书基本上是沿着王羲之的道路前行,智永、孙过庭、贺知章等,只是将王羲之一路的小草发展得更加纯正、精熟。直到张旭登上书坛,他吸取王献之行草流便简易的成功经验,绕过了王羲之小草的高峰,直接学习张芝的今草,向草书的高峰攀登。如果说张芝是“以隶入草”,王羲之是“以楷入草”,王献之是“以行入草”,那么张旭则是“以篆入草”。他的草书吸收了篆书的藏锋逆入、中锋行笔的笔法,更加狂放恣肆,无拘无束,恢奇奔佚,一任于心。通篇章法浑然一体,如云烟缭绕,唯观神采,不见文字,结体奇异,字势多变,纵肆奔放,热烈雄强。如果说,王羲之一路的小草还是一种“冷静的”草书,那么张旭创造的草书“热烈的”草书,故人称“大草”;而且它比张芝的今草更加狂放,故又被人称之为狂草。后来,怀素、黄庭坚、祝枝山等,都是继承发扬了张旭的狂草艺术。   

    草书是“带着镣铐的舞蹈”,要跳好这种“舞蹈”,就先要明白自己跳的是什么舞,清楚地了解草书发展演变的历史和系统的审美特质,写草书时就可以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和清醒的认识。因为,章草不同于今草,今草又不同于行草,大草更不同于小草,每一种草体在节奏韵律、结字造型,笔法墨法和章法等方面,都有自己独特“语言”系统,若不专门练习,断难掌握,更难兼擅。这就像“芭蕾舞”有“吸腿转”“吸腿平转”“剪式变身跳”“劈叉大跳”“倒踢紫金冠”等等“语言”一样,如果你不能熟练地掌握它,纵然跳得再好,也不过是中国大妈的“广场舞”,它永远成不了“芭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