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时报》王世国【书法品鉴】：重拙正大——饶宗颐作品欣赏

《信息时报》王世国【书法品鉴】：重拙正大——饶宗颐作品欣赏

2018年3月11日《信息时报》“艺术周刊” 王世国专栏文章

     《信息时报》编者按：曾有读者表示，书法是我们的传统，但究竟什么是好书法、好在哪里，看不懂。应读者所需，从本期开始，书法审美欣赏栏目《书法品鉴》与各位读者见面啦。每篇选取现当代书法名家的一幅作品，通过具体品评鉴赏，揭示其创作奥秘和艺术之美，帮助读者正确欣赏和评价书法作品，提高书法鉴赏和创作水平。

   “结念属霄汉，怀抱观古今。”一开口便是好大气魄！这幅行书五言联就出自一代国学宗师饶宗颐的手笔。他刚刚在上个月初驾鹤西去，活了101岁。40年前，他61岁时写下这幅作品，老辣遒劲，浑厚古朴，点画线条如铮铮铁骨，有着坚强不屈的生命感，也让我们看到了他的人格、胸襟和气度。

    然而，饶公潜心治学，长期书名不显，直到2011年他94岁高龄时，被推选为第七任西泠印社社长，与吴昌硕、马衡、张宗祥、沙孟海、赵朴初、启功等前任社长并列在一起，这才确立了他在中国书法史上的泰斗地位，一鸣惊人。

    作品的联语是集古人诗句而成。上下联句分别摘自南朝宋时的诗人谢灵运的两首诗，而最早集成此联的是清代书法家何绍基，他是撰联书联的高手。当年，曾国藩大破太平天国“天京”，因功加封为一等侯爵。曾国藩行辕落成，大宴宾客，何绍基特将他集句而成的这幅对联，用小篆书写而成，并题下长款，作为贺礼赠送给曾国藩。饶公应该见过何绍基写过的那幅对联，他用行书将它写下来，赠送叔梅医师。哪知这位医师并未珍惜墨宝好好收藏，竟然让它流落民间。

    饶公主张书法要“重”“拙”“大”。汉代扬雄说：“书，心画也。“这幅作品的艺术特色可以说正是他书法审美理想的生动体现。

     先看“重”。唐代孙过庭说，书法创作的开篇起笔很重要：”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书家书写第一个笔画和第一个字，是在为全篇的用笔用墨定下基调。作品上下联开头的“结“”怀“二字，起笔便是用墨浓黑、用笔沉厚，接下来几字书写都是行笔迟缓，避免轻浮，让墨充分渗化，力求力透纸背。特别是”汉“”古“二字的粗重而略显夸张的横画，更是如”千里阵云“，神完气足。所以，作品的”重“是用墨的浓重、用笔的深重、行笔的沉重；他要舍弃的是用笔的轻佻和用墨的浅淡，要入木三分，让线条有力量。难能可贵的是，他对“重”的把握恰到好处，否则轻了没有效果，过了便成“墨猪”。你看，“汉”“怀“二字，在浓墨重笔之下又有精微的留白；而且“重”并不是完全漆黑一团，而是时有枯笔飞白，苍润兼施，在黑与白强烈对比中，增强作品的形式感。

    再看“拙”。作品在结字造型和运笔用墨上显得不同寻常的”笨拙“。且不说他运笔用墨之”重“，不够轻灵飘逸，这已是”拙“了，而那些笔画的写法也不同于“二王”一脉书家的笔法，更显“笨拙”。例如：”念“”怀“”今“的捺画，非同一般，前重后轻；”属“”今“的撇，线条毛糙而不光洁；”抱“”观“的弯钩，捻笔换锋，行笔沉涩；除了”结“”抱“二字的撇画逆锋起笔，很不一般之外，”汉“字的起笔竟然也是逆锋，更不寻常。他是用汉隶和简帛的笔法来写行书，多用逆锋、涩笔，让行笔显得十分吃力，仿佛是磕磕绊绊往前走，字的线条自然动荡弯曲。这样写出来的字并不妩媚，甚至有点丑拙，可是看似笨拙的线条却质感很强，有金石味，蕴含着生命的坚韧力量。

    最后看“大”。作品有一种正大气象和开张的气势，不是小家子气。饶公早年习颜楷，又临“二爨“，故作品结字宽博端正，正面示人、不偏不斜，平衡稳定，如君子正襟危坐。而且每个字笔画的分间布白均匀，更增添了字的稳定感。他写撇纵长，写捺开张，使那些字看起来很有气势。作品既没有像沈曾植那样故意弄险造奇的斜侧之态，也没有倪元璐拘谨扭捏的小家作派。作品的笔法虽然是取法汉隶、北碑，但也不像李瑞清那样故作颤抖曲笔。这就是不取纤巧的大家气派。

    饶公的书法以博大精深的学问为底蕴，将南帖、北碑、汉隶、简帛、钟鼎共冶一炉，自成一家。这幅作品大巧若拙，气韵高古，是能够表现他行书艺术特色的难得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