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国【书法辣评】: 书画“英雄”莫欺人
书画“英雄”莫欺人
王世国/文(2015年8月23日《新快报》)
一个人本事大了,自恃本领高强,对着寻常人等往往口吐狂言。这便是英雄欺负人啊。而书画界中的“英雄”也常常有此毛病。他是一个国画家,在画作上题款写字是免不了事,自然会写毛笔字,又可能读了些古诗,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诌”,也就会写几首小诗。这样一来,他自己或者有人便称为“诗书画三绝”了。不仅如此,他还要给自己的这点本事排出个先后名次来,往往是故意贬抑自己最擅长的、已经得到社会公认的艺术种类,而极力抬举鲜为人知或者并不高妙的艺术种类,唯恐众人不知到他是个多才多艺的书画家。
明代就有一个名叫张弼的书法家,因家在东海附近,故自号张东海,书法师法张旭、怀素,善写草书,名震海内外。此外,他还是一个诗人,只是作诗时大多不写草稿,信手纵笔;有时即便写出诗稿,但因为他是书法名家,草稿也会被人拿去。当年,他任江西南安知府时,盗寇猖狂,各郡招兵买马时,一些武夫悍卒宁肯不要钱,而情愿得到张弼的墨宝;甚至有些过往的客商遭遇强盗时,因为拿出张弼的墨迹送上,因而免遭诛杀、勒索。张弼与张旭、怀素一样嗜酒如命,常常在酒酣兴发之时,便作醉书,下笔迅速,疾如风雨,矫如龙蛇,应手万变,顷刻就能写完数十张,世人以为“张癫”复出。可是,他自己说:“吾书不如诗,诗不如文。”他的好友大学士李东阳听了后,开玩笑说:“英雄欺人,每每如此,不可信啊。”
还是李东阳了解张弼,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说这是英雄欺人,言不足信。张弼的书法冲破了台阁体拘谨呆板的书风,开启了明代中期吴门书法抒情浪漫的风气。在他之后,吴中出现了祝允明、王宠、文徵明等一批杰出的书法家。而张弼诗歌、文章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都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古往今来,像张弼这样常作欺人语的书画“英雄”多得很。当这些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在作自我评价的时候,言辞之中常常流露出自得之意。齐白石就曾自言:“我篆刻第一,诗第二,书第三,画第四。”吴昌硕也曾自我评价道:“我是金石第一,书法第二,花卉第三,山水外行。”这些书画“英雄”的自我评价,时常是真真假假,不可当真,不可尽信。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书画家,像齐白石、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赖少其这样的诗书画兼擅的大师倒还是真材实料。因为时代和社会的影响,他们或家教、或私塾、或自学,国学诗文功底深厚,作诗与他们写毛笔字一样,已是平常之事。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后,情况大变,西学东进,国学不兴,毛笔废弃,这以后出生的人别说古诗文的幼学功夫,就是写毛笔字也是十分稀罕的事情。这样一来,一些画家自然仅能执笔写字,不懂书法,更不懂古诗了。
王世国草书李白《渡荆门送别》: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六尺对开)
书法与国画使用的主要工具(笔、墨)相同,都讲究线条和用墨,特别是宋元以后文人画兴起,画家兼书法家的人逐渐增多。于是,“书画同源”就成了中国画理论的基石。但是,书法与绘画完全是两码事,只会写毛笔字不等于就会书法,也不等于说会使用毛笔的画家对于书法,可以不学而能、不练而成。现在,一些画家“英雄”也学着前辈大师的样,觉得仅被称为画家还不够,也自言“三绝”、“兼擅”。可是细看那写的字,一无法度,全是自己涂鸦;二无笔法,线条质量很差;三无笔意,结字如同画画。
潘天寿曾经说:“学画大概二十年可成,学书至少要三十年。我的画还马马虎虎,字还不行。”作为一代国画大师,他对书法怀有的敬畏和温情,很值得我们敬佩。他就没有作欺负人的“英雄”语,从没有以书法家自居,也不大秀自己的书艺,而他的画照样拍卖出一个多亿的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