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国【书法辣评】:书法求动则生,求静则死
书法求动则生,求静则死
王世国/文( 2015年8月2日《新快报》)
虽然说书法的审美形态大体上可以分为静态和动态两种美的形态,一幅完美的书法作品,其结字、行笔、用墨都是动静相宜,但是,一个字乃至一幅字则最终是要能够表现出大自然运动变化的生命感和节奏感。这是建构书法之美的终极目标。纵观中国书法发展史可见,从某种程度上说,整个书法艺术的发展都是由静而动、由动而变、动中求生的,反之则是因静而僵、因静而止,静极而死。
书法字体的初形是殷商、西周的甲骨文、金文大篆,这种随物赋形的象形文字,通篇来看,字字独立,自然排列,字与字之间只有文意上的承接,完全没有笔意上的连续。不过,这种开放的字形结构和描摹物象的图形,却能够使甲骨文和金文静中有动,呈现出一种自然生动之势。而经过规范和省改笔画后的秦代小篆,再也看不到“随物赋形”自然刻划和字的自然姿态,完全丧失原有的静穆之中隐含飞动之势的美。小篆完全封闭的字形结构和整齐单调的笔画,使得每个字看上去千篇一律,仿佛都在安静入睡。篆书正是这样静极而亡。
生命的构成都是在空间与时间相互交织的变化里实现的,而且它永远是运动的和发展的。如果说书法艺术的美正是由于它体现了自然的生命感,那么缺乏时间因素和运动变化的书法形态,是注定要窒息而死的。秦代篆书的死寂最终导致“隶变”,而隶书于西汉兴盛、又在汉末衰败,可以说也是重蹈篆书的覆辙。
王世国行书:采天地灵气,集古今精华。(四尺五言联)
而就是在东汉,一种新的书体——草书出现了,一开始就非同凡响。它打破了字字独立的空间构造,冲决了静穆安闲的审美姿态,结构空间开放变幻,书写笔意承接连带,结字造型新奇多变,原本只有空间构成因素书法,再增添时间的流变,使得汉字的书写变得更加生动有趣。所以,当时人们对草书趋之若鹜,勤奋学习,废寝忘食,如痴如醉,以至于东汉赵壹专写了一篇讨伐这种疯狂现象的檄文——《非草书》。人们抛弃沉静死板的隶书,转而热爱生动新奇的草书,这正人们审美心理本能的反映。这种犹如“纸上的舞蹈”动态的美,也正是书法艺术的魅力所在。
当然,楷书是偏于“静态之美”的书体。唐代书法家欧、虞、褚、颜,楷书法度森严,整齐规范,大大改变了“二王”的流美自然。如果说他们的静态尚有一种端庄的形象和神采,那么到了柳公权则又变得像工笔画一样刻板,再到元代赵孟頫便只剩下微弱的气息,最后成为明清“台阁体”和“馆阁体”濒死书风的发端。所以说,虽然楷书以端庄、匀称、秀整取胜,表现出静态的结构美,但是,楷书必须静中求动,必须是充满情趣的、生动的、鲜活自然的书写。楷有“八法”,书法家应以笔法上的丰富变化来求得灵动之姿,才能避免死板和千篇一律。
不独楷书如此,行书也是这样。王羲之流美而王献之刚猛,皆为气韵生动;黄庭坚“长撇大捺”、米芾“八面出风”,也都很是生猛。然而,赵孟頫、董其昌的行书,追求安闲静雅,但是有时安静得过了头,变得无精打采,状若病猫,最后流变为清代的帖派,成为遭人诟病的俗书。同样,弘一法师遁于空门,其心空寂,其书也死寂,了无生气。
宋代黄庭坚行书
与绘画不同,书法艺术的生命感并不寓于具体的自然形象、色彩,而是体现在抽象的形式即点画、线条、字形和章法之中。尽管写在纸上的字是静止不动的,但是书法家通过结字、笔法、墨色等艺术手段,来创造书法的流动的美、活跃的美、充满矛盾和张力的美,追求“奔蛇走虺”的动态美与生命感,而极力避免“死蛇烂蟮”般的迟缓和静寂。总之,书法家当谨记:书法求动则生,求静则死。